茶艺境界：这样的品茗水平已足，出书还需寻画师记录心得

刘松年绘《卢仝烹茶图》，在画面上设有石、树，石是山石，嶙峭壁立；树是松槐,交错掩荫，卢仝拥书而坐于景色秀美的山水之间， 而非空间逼仄的茶馆里。明代都穆在《刘松年卢仝烹茶图跋》中对此略记如下：“玉川子嗜茶，见其所赋茶歌。松年图此，所谓破屋数间，一婢赤脚举扇向火，竹炉之汤未熟，而长须之奴复负大瓢出汲。玉川子方倚案而坐，侧耳松风，以俟七碗之入口。可谓善于画者矣。”

在流传至今的以卢仝为主角的茶画中，最著名的当数现藏台北“故宫博物院”的元代钱选作品《卢仝煮茶图》。钱选绘《卢仝烹茶图》, 纸本设色，纵 128.7 厘米，横 37.3 厘米。钱选(1239-1299)，宋元之际著名画家，好游山玩水、读书弹琴、吟诗作画,曾有诗云 :“不管六朝兴废事,一樽且向画图开”，故其传世之作多以隐逸为题材。 钱选与四百多年前的卢仝可谓隔代相知,气味相投。因此,他画的卢仝自然是一派崖穴高士的形貌，其共同特点都表现卢仝在山坡上、峭石旁煎茶的情景，反映卢仝在济源老家的山坡煎茶的闲适生活。

这幅《卢仝煮茶图》选取的正是卢仝刚刚收到孟谏议遣人送来的新茶，迫不及待地烹煮品评的典型场景。图中卢仝其画借助唐人笔法，用细匀而柔和的线条勾写人物衣饰，精巧工致，文雅端庄。画上半部有清乾隆皇帝乙巳 (1785年 ) 仲秋的题诗 :“纱帽笼头却白衣，绿天消夏汗无挥。刘图牟仿事权置，孟赠卢烹韵庶几。卷易帧斯奚不可，诗传画亦岂为非。隐而狂者应无祸,何宿王涯自惹讥。”

钱选《卢仝煮茶图》图中，卢仝头戴纱帽，身着白衣长袍，傍蕉石席地而坐，仪表高雅悠闲席，正在指点赤脚女婢和长须奴烹茶。画中的玉川子白衣长髯，在一片山坡上席地而坐，身后有芭蕉浓荫、怪石嶙峋。身左有书画，身右为茶盏。旁立一人，显然是孟谏议所差送茶之人，前方一仆人正在烹茶，手持纨扇，正蹲在地上给茶炉扇风，观卢仝神态姿势，似在指点侍者如何烹茶。整个画面构图简练，格调高古，把卢仝置于山野崖畔，深刻体现了卢仝“恃才能深藏而不市”(韩愈语)的超逸襟怀。画面上芭蕉、湖石点缀,环境幽静可人，表现了作者对隐逸生活的向往。

钱选绘《卢仝煮茶图》并没有从根本上脱离刘松年笔下的卢仝形 象，有所变化的是，刘松年笔下那个“复负大瓢出汲”的长须奴改为一旁站立的孟谏议所差送茶之人了，赤脚的女婢改为红衣蹲坐的老婢，同时，平缓的山坡上出现了宽叶芭蕉和瘦皱漏透的太湖石，它们让整个画面充盈着一份浓厚的隐逸之气。其实，画的点睛之笔还在于画中三人的眼神全部聚焦于茶炉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视觉的焦点。

明代人物画高手丁云鹏，号圣华居士，在表现卢仝煮茶时，取意独特，别出心裁，与刘松年、钱选皆不同。

《玉川煮茶图》，纸本设色，纵 137.3 厘米，横 64.4 厘米。此图系丁氏万历四十年 (1612 年 ) 在虎丘为陈眉公而作。清代曹寅还给此画题诗曰 :“风流玉川子，磊落月蚀诗。想见煮茶处,颀然麾扇时。风泉逐俯仰,蕉竹映参差。兴 致黄农上，僮奴若个知。”

《玉川煮茶图》把卢仝煮茶的情景从辽阔的山水退回到一所小小 的庭院。庭院小了,芭蕉却大了，而卢仝手执团扇，目视茶炉，而且有一个身着黄衣的仆人提着水壶来了，另一赤脚的仆人双手捧果盘而来，一把青铜风炉正在烧壶煮水，壶是单柄壶。如果说这些意象来自卢仝“柴门反关无俗客，纱帽笼头自煎吃”的诗句，那么，左右两侧的仆人则是取了诗人韩愈在《赠卢仝》一诗里“一奴长须不裹头，一婢赤脚老无齿”的诗意。《卢仝煮茶图》表现的是卢仝在山坡上、峭石旁煎茶的情景，反映卢仝在济源老家的山坡煎茶的闲适生活。乾隆皇帝题 :“绿蕉翠竹布清阴，火候武文自酌斜。高致雅宜入圈画，不须重读彼狂吟。甲辰(1784 年)夏御题。”

一生信佛亦爱茶的“扬州八怪”之一金农,晚年时也画过卢仝煮茶。他给画作直呼其名《玉川先生煎茶图》,在题款中坦言:“宋人摹本也。” 然而,金农虽摹宋人之本,却独出新意,匠心独运,既让卢仝安坐于一片池塘边的芭蕉林下,又给他一把用以扇火的芭蕉扇。那个汲水老婢用的杓子,手柄很长,透出一股老顽童的可爱。宋代的画册里,鲜有芭蕉出现,而金农既摹宋人,又委以芭蕉,足见金农具有既能摹宋人之题材,又能脱胎而出的过人之处。

这一张张古画中煮茶的卢仝,或怡情山水,或畅饮庭院,或芭蕉掩面,或长袍飘飘,其实都是作画人心底里气象万千的幻想,这幻想是失意后的隐逸,是喧嚣后的淡泊,甚至是抽身俗世是非、远离人间纷扰的一种欲罢不能。